还记得经常跟你说起的楼下晒太阳的老人吗?每天在厨房里忙活的时候,总是能看到他们。老人们蹒跚的身影总是让我想起自己的外婆。外婆离开她的亲人已经有三年多了,记得他人生最后一年的那个夏天,我们回到村里去看望。这次见到外婆其实距离上次也就时隔半年,但再次见到她,已经今非昔比。至今还记得那一天见到外婆,明显感觉到她的衰老。虽然尚可行动自如,但是精神已大不如前。时常独自一个人坐在门前,慢慢的就开始打盹,偶尔强打精神,双眼也已经迷茫无神。
外婆很瘦,打小的时候就是这样。怎奈,人到了如此年纪,纵是没有什么病,也是弱不禁风。虽然身体虚弱,但外婆的头脑还很健壮,除了耳朵不好,思维异常清晰。因此很多事情,她都希望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,别人劝说不进,只是这次腿脚更不方便了,也无力按照自己的想法做,慢慢的只好学会顺服。
外婆向来不喜欢吃米,妈妈带了泰国的香米,要熬粥给她吃,因为想想她种了一辈子麦子,从来没有吃过这种味道的米。熬好的粥端到床前,她也不肯吃,她喜欢吃的东西,对她的胃又都不好。妈妈只好端着碗,一边喂她,一边哄她,勉强吃了半碗。看着她的脸,不禁想起她常常跟我讲的,我小时候她是如何端着碗,一口一口地将我和姐姐喂大。那时候我们家六口人,只有母亲和父亲两个人有那少的可怜的“口粮“,所以家里生活极其困难。我还在嗷嗷待哺中,母亲就要早出晚归地上班,否则一家老少的吃的都不够。外婆说,如果不是她悉心照料,估计我们这些孩子的身体远没现在这般壮实。一晃几十年过去,外婆已从当年那个尚“年轻力壮”喂养小外孙的“壮妇”,变成了卧床不起,需要被喂养的风烛残年。
除了生活不能自理之外,外婆有些时候会小便失禁,母亲和姐姐昼夜看护。外婆向来对母亲的做事不满,为此数落了她一辈子。到了晚年,还是需要轮到母亲床前床后地照料,她也少了许多的埋怨之词。帮她换尿布的时候,她总会叹气,我能理解她的心情。但凡可以挪动,她是绝对不会让别人这样服侍她的。想想外婆原本是极其爱干净的人,即使八十高龄,自己的内衣都要自己洗,不让别人碰,但是现在也只能这样。坐在床前,看着她的无奈的表情,听着她一些像小孩子似的无理的要求,我无法把她跟原本印象里的那个极其要强,做事干净利索的祖母联系起来,俨然就是一个小孩子。
是的,人生即使活的再久,到头来都将回到那个起点。人的一生总是有一个轭牢牢地套在一个人身上,无力摆脱。
记得看过一个人说过,所有的哺乳动物,都是在一出生就可以站立起来,行动。唯有人要在襁褓中躺卧数月,然后蹒跚学步,要两三岁才可以独立行走,这是要让人知道自己的软弱。即使可以自由行动了,未必就真的自由了。前面的二十年基本都是在学校度过,我们被一个系统的教育制度给给牢牢地束缚,那也是我们的轭。朋友前两天还跟我说起,她的儿子今年刚送进幼儿园,每天上学的时候都是嚎啕大哭,显然那对于他来说不是一件很乐意的事情。就像一只小狗你刚给他套上链子的感觉一样。
二十年寒窗,毕业了,工作了,娶妻生子,然后要为一个新的家庭,为那个刚出生的小子,再负二十年的轭。待到他可以独立才算是中场休息。等到孙子或者孙女出生了,老人就被“废品回收”再利用,帮忙带孩子。等到第三代不需要照顾的时候,已经花甲之年,即使没有疾病缠身,也是垂垂老矣。岁月就像是最后的轭,再次套在我们的身上,直到死去。这就是我们的所有人的困局,没有谁能超然于外。
风烛残年的外婆有一件事情给我的印象是深刻的,那就是外婆的信心是我们的安慰。当听到她大声祷告的时候,我看到上帝是那么地怜悯她。看着我的时候,不断地说:我很快就可以起来走了,上帝一定会医治我,我就可以自己上厕所了。我看着她无话可说,我想我真没有她这么大的信心。我不敢跟她说这就是你的轭吧,无法挣脱。祖母的困境,是每一个人的困境,无论我们健康与否,我们都有一个必须要负的轭。但是我们的盼望不在于轭的脱落,而是像耶稣所说的:“你们所有劳苦担重担的人哪,到我这里来吧!我必使你们得安息。我心里柔和谦卑,你们应当负我的轭,向我学习,你们就必得着心灵的安息;我的轭是容易负的,我的担子是轻省的。”在我们一切的患难之中,基督与我们同负重轭,这是看似困窘和荒谬的人生唯一有盼望的答案。
记得自己曾问外婆:你现在想回天家吗?她使劲地点头说:想!就像是你问一个孩子,你想要吃糖吗?她说:想。我心理释然。再黑的黑暗,都无法胜过这内心深处一丝微弱的光,纵使再多的患难,都无法胜过这永恒的盼望。我只是为她这已然未然中的痛苦折磨暗自心痛。可惜,我无法为她担当。但是我知道,此时外婆在天堂里,向着她的亲人们,微笑。
本集歌曲:想起你—盛晓玫、因你与我同行—有情天音乐、人的生命只有一次、如果我还有明天—王子音乐、天上的家—赞美之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