常常,思路不顺的时候,打开新建的Word文件,一片空茫,屏幕里空白的页面显得荒凉空旷。那情形,也如今天白天的等车。公共汽车站,一辆辆公车开来又开走,各路车站的乘客都走光了,车站显得那么辽阔空荡,唯剩我所等候的51路站牌下,以我为首排着长长一溜等候者,百无聊赖地守望,活像被遗忘在沙漠中的一群难民。人生,有很多这样的时候!
回首环顾这条蜿蜒曲折的长队,我察看每个人的表情。在这样的时候,人的处境,人的情绪,人的表现,都显得涣散,没有意义。人们虽然依习俗排成不规则的单行纵队,但与组织起来的队列显然完全不同。人们各有各的目的,各怀各的心意,为搭乘51路而临时凑在一起,显然,是一班“乌合之众”。因此,尽管组合在同一个站牌下,每个人依然是各自的,是互不相干的,是近到鼻息相熏却老死不相往来的,如彼此永不接触的星球。
今晚的长夜里,和你聊聊有关空白的感受,这种感受,在我白天等公交车尤为明显。是的,虽然车来车往,但我与们既是同路人,也同时是陌路人。萍水相聚,又萍水相离。没有人记得他相邻的那一位是谁,长什么样,多大年纪,甚至,是什么性别。“他人”在此,并不像萨特所痛苦呼叫的“地狱”,而是“无意义”,如同没有生命的客体,如石头、白菜。当人与人之间,没有位格交流的时候,情形就是如此。
一个小小的公共汽车站,竟然包罗了空白所有的定义。人与人之间没有交流的景况,在我看来,是人际间最冷漠的状态。因为相反的情感,常常可以瞬间转化的。爱与恨更是如此。仇人可以变成爱人,恋人可以变成死敌。正是出于这样的原因,有人会说,爱的反面不是恨,而是忘却。那么,现在,这就是一群面对面彼此忘却的人。“忘却”在这一刻,不是过去时态,而是现在进行时。试看,那个面无表情听音乐的女孩,因为一个电话,瞬间活了过来,眼睛闪光,眉目生动,对着一群麻木的候车者笑容满面——虽然她只是笑给自己。我一面读这段时间,一面品众人百态,在这本属于荒废的时间中,无穷无尽地思索……直到汽车终于姗姗而至。
亲爱的朋友,这里是长夜的牵引,这个长夜里,让我们的思绪回到你熟悉的那个地方,公交车车站。站在公交车站台,我静静地观看,有人在张望,有人垂头听MP3音乐,有人地翻弄免费报纸,有人如老僧入定般瞑目,有人没心没肺地呆立……,每个人都是不精神的,每个人都是没情绪的。在这同一时刻,所有守候者沉浸在无奈无聊的状态。只因为,这是一段没有意义的时间。它不能安排做什么,它的存在只是为了被消磨掉,以等来下一段时间的到来。那么,由于没有“意义”灌注,时间就成了无聊,人也显得无奈。意义,在一切时间中成为绝对。意义赋时间以生命。人生肯定有许多时刻,会被长留在记忆的硬盘里;或被精心剪裁修改后,放在随时可以打开的快捷路径中。而此刻,则是一个不需要纪念的时刻,就像电脑的临时文件,会被迅速删除,永远不再记起。我则记下等车时的错杂感受,填进空白的“新建Word文档”,纪念这从平淡中抽出的一段时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