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十五 华南之行
(1932)
一九三二年三月二日中淞沪协定签字,上海的局部抗战于是结束。伯特利环游布道团也在这一天乘轮船赴香港。他们到九龙时,香港卫生当局以天花疫埠,令他们所乘船驶入检疫站,作隔离与检疫的处置。便以利会的基督徒在码头久候,不见船到,失望而去。第二天他们雇小艇到检疫站去,他们对船上的布道团员欢呼唱诗,却不能交谈。第三天是主日(三月六日),尚节等一行王人获准登岸,一登岸即直到教堂讲道。听众约一千人,挤在只可容五百人的教堂里,是该会空前未有之盛会。
尚节的兴化国语,懂的人不多,在这个英国殖民地,英语还有人能懂,所以尚节改用英语,由李道荣翻成广东语。一讲一译,快若连珠,也足足讲了两小时。从此以后,每日三次,每次都讲了两小时以上,一连讲了六天。团员中有人患病,有人失声,但主佑他们,工作一直没有停止。听道的人,有贫有富,有贵有贱,有老有幼,有衣裳楚楚的,有衣衫褴褛的,有目不识丁的,有远自长洲乘一小时以上的小汽船前来的,有属于其他教会向来不到别堂敬拜的,大家济济一堂,共蒙灵恩。以后很多结果累累的传道人,追溯其重生得救的经过,都归功于尚节的讲道。
约莫五十个病人前来请求按手祷告。布道团于显他们开一个特别聚会,先由尚节讲道,讲毕,叫他们认罪,并凭信心向耶稣求赦求治,然后尚节与计志文牧师为他们一个一个按手祷告。在当天晚上的感恩会中,很多人起来做灵魂得救身体得治的见证,其中还有西教士数人。
但是港九的工作也不是十全十美的。尚节后来写道:"为了同工多病大部分工作落在我身上。阅历告诉我,圣教会里倒也有不少假冒为善的分子;且领袖同工间多不同心,多不以爱相系,而我们团体也不能例外。是知人人心中都有老我在作祟,老我未一死,万难合作。"
三月十二日布道团到了广州,先在河南圣洁会讲道。这会因重视圣洁,且自鸣圣洁,使别人不敢或近,故第一第二两天,到会者寥寥无几。尚节本来注重圣洁,但他对该会的批评却是:"圣洁若令人骄傲,亦属无益。"布道团于是开始恳祷,第三天果然听众密集,尚节讲道大有能力,中国与外国基督徒很多起来认罪。
他们白天在河南(广州对岸)工作,晚上渡河到广州美以美会会堂布道,圣洁会亦有人偕行协助唱诗。圣灵大大动工,救了二三百人。渴慕之心催迫他们翌日去参加河南的聚会,得了不少的造就,其中有一部分人后来成为布道团的中坚分子。
其中一位基督徒母亲,其子为无神派,曾三度赴美留学,对其母之为他祈祷深恶痛绝,甚且欲杀之而后快,一天他的朋友邀他听宋博士讲道,他答应了:"去看看宋疯子在讲台上跳来跳去也好。"在会中他给圣灵"抓住"了,就在他的座位那里跪下痛哭认罪。会后他到妇女座中找出他的母亲,用颤抖的声音向她认罪求赦。她即刻泪里含欢,高声赞颂垂听她多年祷告的主。
从广州溯江而上,直抵广西梧州。这里有浸信会与宣道会,共有教友七八百人。浸信会外表工作与机构较为发达;宣道会的信仰纯正,有建道圣经学院,那时该院有个学生石新我,曾在上海参加一九三一年的夏令会,对一般同学极力称奖宋博士和布道团。可是三月二十七日开了第一次会以后,学生们都大感失望,对石新我颇致讥评。第二天情形就在不相同了,尚节讲道大有灵力,使教员学生浓受感动;第一个上前的是院长,跟着的是全体学生和许多教友,他们都跪下流泪认罪。一连十日培灵会,使唤神学生或得重生,或受灵洗,蒙恩者大有其人。奋兴的空气弥漫梧州全市,教友一连数夜作终夜祷告。某姊妹在祷告会中被圣灵谴责,会后将她的宣统元年(二十三年前)偷来的金镯一具,按时价约值三百元,拿出来献与环游布道团。
别梧州的前夜,尚节梦中口占一诗:"我离开了主,就不能作,丢在外面,被火焚烧。我离开了主,就不能作!"直唱到天亮,醒来感泣不已。他则是悟到梧州之"悟"字的意义:当将"吾"挂在"木"头上,天天对付他,不让有一刻活动;老我死透了,才可以活出爱的生命来。只有主能导他跑爱心的道路,离了主就什么也不能作;若没有爱,就是有这样,有那样,算不得什么。
贵县有西教士伉丽二人,同心设立信爱会,并凭信心设立一所盲女院。他们信仰既纯正,又能克己爱人,撇下世界跟从主,诚可谓又良善又忠心了。信爱会教友不多,连盲女在内,亦不过百余人。出乎意料之外,这班盲女身受基督教之惠,却很少真心信靠基督的。聚会中,前后左右受感归主者比比皆是,独她们无动于中。麻木呢?还是刚愎呢?无论如何,可见人的爱并不能满足其心,除非求圣灵光照,开其心眼,使其知主爱之伟大奇妙。尚节于是在末后的几次会中特别宣扬主爱,并领唱"天父必看顾你"一诗,于是她们冰冷的心毕竟在主的热爱里熔化了,许多人欢乐地接受了基督。
南宁,郁林等地同时来函邀请,拈了阄,尚节偕李道荣和聂子英前往郁林。据说这里是宣道会区城中在数的教会,可是宋李等却最感困难,因为那边的教友既不准时到会,教育程度又低,上下午的聚会各仅七八十人,晚间露天布道充其量亦不过一二百人。加以同工之间发生意见,彼此不能合作,译者又不同心,结果是圣灵不能自由运行,听者没有感应。
经梧州返粤,广州的浸信会邀请作三天布道。那里单是学生就不下三千人,满以为大有机会。不料该会只请计牧师一人,并非要请全团。于是计牧师留穗,其余的团员于四月二十六日赴香港。
到香港,再度在便以利会开会,为期六日。最后一天举行施浸大会,时为五月一日,尚节被请施浸。他说:"我自己从来没有受怎能为人受浸,怎能为人施浸?"补救的办法是李顺牧师(Rev.
A. K .Reiton)先为尚节施浸,然后尚节为别人施浸。是日受浸者计妇女二十一人,男人十二人。
从五月二日起,布道团早上在循道公会查经,晚上,在合一堂开全港联合大会。虽然主席声明不许大声祷告,还有种种其他的限制,结果还是非常圆满,最后一天尚节曾为二百二十四名心灵不安者按手。
香港以后,到广州工作一星期,然后转往汕头与计牧师等会合。汕头惟有普社接待他们,因恐经费无着,仅限工作一周。宋计两人分工合作,宋领奋兴,计主布道。社内本置有奉献箱,可惜从未用过,当事人只好分派奉献袋,冀积少成多,足供旅费。尚节一登讲台,便严厉攻击罪恶,许多听众受不住内心的责备,有啜泣的,一听到尚节吩咐大家认罪祈祷时,情感便好象决堤一样,争把内心的痛苦向上帝倾吐。
有一位医生,从一百五十里路远来听道,一听不对头,决定再不来,可是不来内心又不平安,只好勉强再来。听了几天,圣灵在他的心中工作,当尚节叫人认罪悔改时,他不由自主,起来向讲台前行,跪下祈祷,一开口,便放声大哭,把自己的罪向主坦诉。他后来做见证说,当他走向讲台时撒旦拦阻他:"你是医生,为着面子,你不能认罪。"就是跪下大哭时,撒旦仍然不住攻击:"你是医生,好不丢脸啊!"可是那时他的心几乎要破裂,什么面子都顾不得。当他把罪恶倾尽时,他的心立刻充满了平安喜乐。
许多人都象这位医生,见证他从前如何犯罪受苦,现在如何蒙赦蒙福。一个人蒙赦蒙福以后,爱主之心自油然而生,哪怕就极贵的哪哒香膏,也乐意在主身上倾倒了。普益社起初怕布道会费用不够,后来统计所收献金,除旅费及一切开支外,还绰有余裕呢!
福州的牧师传道联合起来,假城内木科学校开欢迎会,希望布道团员能轮流在各堂领会。那时兴化,仙游一带也来信邀请,尚节以"没有先知在自己家乡被人悦纳的"理由,请计牧师前往,自己则留在福州工作。最初的三四天在木科学校未见什么效果;继在仓前山天安堂展开工作,下午查经,晚上奋兴,又值教会学校正在举行学期考试,领袖不鼓励学生赴会,所以来者无几。第二周在地点较适中的救主堂聚会时,他拿出预制的小棺材,宣讲"打开棺材"的信息,在棺材里拿出写好的一张张的罪恶;听众面对棺材,想到死亡,看见罪名,想到自己身上的罪担,便没有不惊心动魄的;于是每日上前认罪者数以百计,会前后请求按手祷告接踵而至,备见"上帝抓住人"的盛况。
其后又回到天安堂,住在谢绍英教授府上。会一开,听众便一批批,一阵阵,纷至沓来,络绎不绝,周围弥漫了属灵的空气,人心充满了天来的妙爱。这时有绘南女子文理学院附属高中二年级一位女学生,一天晚饭后,听德育股长宣布一位"科学博士"在天安堂讲道的消息,便和几位同学一道儿见识见识去。她带著翌日要考试的书本,打算万一讲道平淡无奇,还可以打开课本预备明日的考试。唱诗祷告以后,一位穿著灰色厚布长衣的道学先生,手捧一本大圣经,走到讲台前面(未上讲台),放开沙嘎的喉咙,高声朗诵起来。她以为是协和道学院的学员先来个读经的节目,就不以为意,仍旧看她的课本。不料他就这样讲下去,沙喉中竟传出天音。讲到恳切动情时,双泪夺眶而出,台下听众亦欷嘘响应。原来他就是宋尚节博士!他把她的心城攻陷了!她以后和几位师友联袂赴上海参加伯特利的夏令会。这伯特利礼堂的讲坛,竟然成为她献身事主的祭坛。她就是后来与尚节做文字同工的郑遂蓝女士。尚节的工作的回顾就是她所记录的。
最后一星期的聚会是在城内尚友堂,来者又是踵趾相接,爱主者馈赠尚节以不少的礼物,于是引起魔鬼的嫉忌,福州城内贴满了攻击尚节的标语;报纸以大字标题记载"宋尚节妖言惑众,学生逃课前往听讲,全市家长都感不安;还有人寄好几封恐吓信,大意都是叫他赶快离开福州,否则拘他入狱。尚节不愿惊动听众,便于第二十八日悄悄不辞而别。
福州是华南之行的高峰,在青年学生中影响最大。他们在早上参加十时的会,会后不肯离开教堂,怕出去吃午饭以后,回来便没有座位了,便一直坐到下午三时的聚会。开会二十七天差不多天天下雨不停,再加上学校当局的劝止,都不能减少他们参加聚会的热心。散会以后,他们总是成群结队的唱着赞美诗回家。回到家里便在夜里温习功课,以便明天再去听道。
一般得救归主的人,为数约一千以上,组成许多布道队到处传播福音。他们当中有许多是唯物论的信徒,曾经公开反对基督教,现在却一变而为基督忠仆了过了大约十天以后,相率赴沪参加一九三二年伯特利夏令会有一百三十余人之多。
福州之行,还有二三事可记的。开会时已交夏初,尚节仍穿灰蓝老布长衫,在早热的华南天气里,当然倍觉闷热。某女信徒一口气缝制八件洋纱长衫送给他。第二天他就穿上新衣,在讲台上出现时,竟是个容光焕发的白衣福音使者了。为尚节翻译的是团员景康,他本来是福州人,开会时值其幼女逝世,但这家庭大事亦没有阻碍他的翻译工作,他葬女后,就从坟场径赴讲坛!尚节在华南工作结束以后,认为要注重爱心,而爱心之栽培,须先去罪欲,罪欲清除了,爱心才可以萌芽;如要清除罪欲,非长时间不可,最好要下一个月的工夫,使罪人无法逃避良心的控诉,非悔改不可。这一个月的光阴,也可使庄稼人有机会去施肥灌溉,以收"往下扎根向上生长"之效。可是游行布道团并没有此计划,因此尚节颇有离开该团自由工作之意。偏偏在这时候,布道团当局却要他正式入团。尚节以人情难却,而且当局先曾提议把所有礼物,一概归公,还要把这事公开,倘他不答应加入,势必被人误会,以为他不肯将礼物公诸全团。尚节寻思:礼物原是身外之物,无足轻重;反正布道团是救灵的机构,只求大家通力合作,兴旺福音,加入又有什么不可?于是他正式加入伯特利环游布道团。他后来称它为一个"不可思议的团体",他之加入这团体,分析起来,动机是"体贴肉体,怕没有钱"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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